=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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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王黄] 说奇不奇

                                                  说奇不奇

《别人的事儿》 其一

文/白灯

 

 

×

 

我哥是个传奇。

 

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孩子”,还是同时身兼正反两面教材的那种。小时候,我记忆里充斥着我爹娘的赞许:“哎呀,翘翘这孩子,好在长得能对付,没遗传得跟她杰希哥一样。”到了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男生嫌弃我不怎么好看,我就被我娘摸着头说了:“翘翘,你学学你杰希哥,啊,人家不管脸长得怎么样,照样品学兼优,谁敢笑话他?”

 

后来他决定退学去当电竞选手。当时家里人还视打游戏为洪水猛兽,他这一来,自是在家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那阵子我爹每天挂在嘴上的话就是,“翘翘,你可得好好学,千万别学你杰希哥,不走正路。”可是后来人家打出了名堂,拿到俩冠军成了半个首都年轻小姑娘的偶像,我爹就开始训我了:“你看看你杰希哥!人家不管干什么,都能做得响当当的。好好跟人家学习,听到没有?”

 

不过杰希哥不光是我……整个童年的阴影,他还是有帮到我的。我今年念大二,在一所勉强算得上一流的一流大学里读一个冷门到不能再冷门的专业。因为头上两个哥哥最近都面对着光棍儿危机,家里人催我找对象催得我几乎要疯。他们每天都在念叨,“翘翘,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家境好的。而且人必须心善,长得吧,也得过得去。未来也要有规划,至少能给你工作上的帮助……”

 

直到我杰希哥跟家里出柜。那之后,他们对我的要求就变成了心有余悸的“翘翘啊,你给我们带个男孩子回来就好”。

 

以上三点阐述,差不多就是我大哥,王杰希这个人所有不同常人的地方了。关于面相上的不对称和职业上的超凡脱俗,那是人有目共睹的,我就不在此过多阐述。

 

今天吧,我就来这儿说说我哥的感情历程。

 

 

×

 

 

知道我哥是个弯的,是在一年前的夏天。

 

他们打职业联赛的正是夏休期,我们大学也放着暑假。我本来买了回家的机票,结果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延迟了。我不想住机场附近的酒店,就打电话给杰希哥问能不能去他们家凑合一晚上。“反正你也没女朋友,也不怕别人误会不是”——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结果几个钟头后我就后悔了。

 

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杰希哥在厨房里忙活。作为一成年男性,我哥的厨艺一直在“很好吃”和“吃不死”之间飘忽不定。鉴于我的水平实在是连他状态最差时的发挥都赶不上,我果断把他推进了厨房。

 

然后没一会儿,他手机响了。

 

我那时候一边喊着“杰希哥你电话”一边拿着他手机往厨房里走,另一边顺手就给接了。划开电话我才觉出不对,正凑到耳边想解释这儿不是本人,那边已经传来了一个非常清亮的声音。

 

“大眼儿大眼儿我跟你讲——”

 

等我哥在围裙上草草擦了把手,推开厨房的门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我僵硬着站在他跟前。他刚买的肾20正以一个诡异的弧度从我手上滑下,然后绝情地扑向了地面。

 

“……”

 

他把手机捡起来,那头已经挂断了。不过他大概是从我的表情和手机的来电显示上判断出了发生了什么,叹了口气,跟我说,“先吃饭吧。”

 

我机械地吸溜着面条,压根没发现碗里只剩下汤了。我杰希哥用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我半天,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问什么。“来电显示……是那个黄少天?”“他不是别的队伍的吗?”“你们为什么会在一块儿?”“什么时候的事?”“大爷大妈知道了吗?”一堆问题堵在我嗓子眼儿,愣是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是认真的?”最后我这么问。

 

“当然。”

 

对,我当时就觉得,有这句就够了。打我有记忆来,我看着杰希哥活了十几年,他一直都特疯,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认准的事儿吧,那就是认准了。一辈子都改不了。

 

 

×

 

 

当然,几天后我就开始觉得,那天没好好八卦一下真是太失策了。

 

有我哥这个跑去打游戏的在先,我受到的教育一直都是相对比较开放的。对于自己堂哥喜欢同性这事儿,我的接受速度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快。

 

消化完之后,我就忍不住开始从杰希哥那儿开始打探对方的消息。那个黄少天我也是听说过的:我对象是个微草厨,之前跟我聊起过第六赛季让他气得七窍生烟的那场总决赛。把我哥的魔道学者生生从冠军路上挑下来的那个人,就是蓝雨战队“聒噪得跟一千只鸭子有的一拼”的那位副队长。我当时还腹诽过,我哥都没他看上去那么强烈的血海深仇。

 

拿他们俩这层关系一解读,倒是显得顺理成章。不过很快我哥就告诉我我想多了——他们那时候还没在一起呢。

 

杰希哥把他手机里一个上锁的相册传给了我。我接收完,打开一看,感觉整个人都瞠目结舌了:那让我感觉戳开了一个黄少天骨灰级脑残粉的个人收藏。太全了,我一张张翻看下来只剩下这一个感受,这简直就是一个庞大的信息库。有了这个信息库,似乎就能秒秒钟还原黄少天的人格。

 

那个我只从网上搜到过的人,几乎是活在他这个相册里。有刻意摆拍的,脸上挂着有点儿小骄傲的笑意;有故意扮的鬼脸,用手按着眼皮弄出一副大小眼儿的模样,估计是打着想气气我哥的主意;有打荣耀时候的,刚洗完澡后湿漉漉的头发被头戴式耳机压得一团糟;有蹲在地上逗我哥他们小区里的流浪猫的,那猫明明平时见谁都爱答不理的,居然乖乖蹭到他腿边儿让他摸;有让我哥他们队的后辈气得跳脚,追着人家要来真人PK的;有逆着光转过头来没心没肺地笑,整个人都像是要融进风里一样的;有在不知道哪条老胡同里咬着根糖葫芦,嘴角还沾着冰糖,明显没想到会被抓拍显得一脸茫然的……

 

我听说他本来就是个不怎么有架子的人,接地气又亲民,对粉丝就像对哥们儿,换件衣服丢到人群里,简直就像个逃课出来的大学生。再加上我杰希哥电视上看起来微妙的严谨中带着丝高冷,生活里却是个有点儿脱线的家伙,所以我早就对大神们的反差萌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呃,鲜活。

 

我把那张黄少天和糖葫芦酣战的照片发回给我哥,打了一串“hhhhhhhh”,然后问,你们那是干啥呢?

 

杰希哥说他当时刚告白,黄少天跟他讲要考虑一下,他说哦。然后两个人就特没心没肺地一块儿挤进了路边的小摊里,黄少天说要尝B市特产,他就给人家买了串冰糖葫芦。黄少天一面抱怨“王杰希你多大人了吃这个幼不幼稚一个人犯病不要拉我好不好”一面往嘴里送,那天没下雪,但还是冷得要命。他看着黄少天被冻得哆哆嗦嗦还含糊嘟囔着吃的蛮开心,一个习惯动作就给抓拍下来了。黄少天差点没让他给噎死,狠狠朝他翻了个白眼。

 

结果吃完那串糖葫芦没多久,他就装着不经意地……答应了。

 

我说你们两个简直太罗曼蒂克了,大老爷们儿的还能不能行。他反问我,有吗?

 

我一想,他们俩可能平时就是这种相处模式。自己不觉着,别人看着就特别想烧。倒也没法反驳他,只能“啧啧”一通以示郁卒。

 

 

×

 

 

他们两个平时打比赛的时候是苦逼的异地恋,但是当赛程赶到一块儿或是全明星这样的场合的时候,他们俩总要约出去两个人单独处一处。更别提夏休期了,除了必须花在战队的必要事宜处理上的功夫,他们几乎总会赖在一块儿。不知道是距离产生美还是小别胜新婚的缘故,我哥和黄少天双向单箭头了不知道多少年岁,在一块儿将近两年,一直维持着一种初恋一样的状态。

 

有次视频的时候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黄少天的?杰希哥犹豫半天,说意识到大概是四赛季。

 

我吓了一跳,“那么早?”

 

他说不然你以为呢。

 

我问:“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说:“就算是异性,这种事儿也没那么好说出口吧。”

 

“你不是特喜欢挑战了吗?……从小就跟我和二哥他们这么说,害的我们俩都被这么教育长大了。”

 

他那头挺无奈地叹了口气:“喜欢他就已经是个挑战了。再说,完全没胜算的挑战,我不会上的。”

 

我沉默了会儿,觉得他说的真是挺有道理。

 

“那你怎么就感觉你喜欢他了,当时?”

 

“我们二赛季就认识了。当时他和喻文州一起跟着蓝雨来看比赛,我也是跟着微草过去的。见过那面之后都觉得对方有点儿意思,就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讲:“连翘你记得不记得,那时候我在训练营跟别人处得不太好?”

 

记得记得,我猛点头。凡是被我爹娘当成“打游戏的路不好走“的论据来用的梗我都牢牢记得。

 

“我随口跟黄少天提了一句,然后他嘲笑了我半个钟头。我被他烦得快关机了,他突然一个电话给我打了过来。他那个长途差不多都把他打到欠费了,就是想打着笑话我的幌子安慰我一下,顺便给我支个招。”

 

“然后四赛季,他来微草打客场。他头一次跑那么远的客场,打完当晚就水土不服了。那时候喻文州还没现在这么多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除了在一边倒水送药之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和微草更有资历的前辈又不怎么熟,吓得一个劲给我打电话。等我赶过去,黄少天跟晕过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我正把人从洗手池子边往起捞,从镜子里一眼瞥见方士谦前辈从门外头过去了。我这儿不好松手,就跟喻文州说让他去叫前辈来帮忙。就他出去那一会儿,我靠在台子上,黄少天整个人都缩在我怀里,压根就止不住抖。然后他抬起脸看我,整个眼尾都难受到通红了,他问我他会不会死。我当时那个感觉,就跟被击中了一样。我说你他妈别给我多想,你没多大事儿。我在这儿哪能让你死啊?他说嗯,然后就特别放心地没知觉了。”

 

天啊。我捂脸。明明是我要求他给我讲的,为什么听起来就那么耻呢。

 

“然后呢?”但是我的确是个敬业的八卦工作者,怎么会因为眼睛有一点点疼就放弃事业呢——“你怎么就有底儿跟他告白了?”

 

我哥看上去有点儿尴尬——还是说不好意思呢?“没有什么具体的事件吧,不如说经年累月下来、”

 

我没忍住就笑场了,“好好好我明白了,意会,意会。”

 

 

×

 

 

最开始那阵子,除了我和我二哥之外,家里没人知道我哥找了对象。

 

我也不是没问过杰希哥,他说,的确正在把出柜的事儿提上日程,但还没有具体定下是什么时候,只能说尽量找一个好的时机。

 

可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人又开始缠着他:“杰希,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条件也不差啊,怎么就是找不到女朋友?是不是你眼界太高,看不上人家追你的姑娘?”

 

“不是、”

 

“哟,”不知道是七大姑还是八大姨的那位不乐意了,“那是姑娘嫌弃你那大小眼?”

 

我看见我哥在桌子那头皱了皱眉头,应声道:“也不是。跟您说过的,我的工作比较忙,暂时还没有时间。”

 

“没时间怎么成,哎你看我那儿子,也不比你大多少,都有两个孩子了。杰希你也该考虑考虑这终身大事儿了,啊!不行你姨我给你介绍几个……”

 

我突然就挺想朝着他们喊一句,“其实杰希哥有交往的对象了!”但是实在是没敢。这事儿很重要,还是得杰希哥自己去应对。

 

但我没想到他那应对来的这么快。

 

我们学校才刚刚开学不到三天,我突然接着我二哥的电话。刚一划开,就听见那头传来他火急火燎的声音。我腹诽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他居然都顾不上装高冷。

 

他那头叫,翘翘啊?我说哎。

 

他问,你在哪儿呢?

 

我说在我宿舍啊,咋你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说,“不是我,是杰希哥……他和家里出柜了。”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一下,条件反射就朝着那边喊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刚找了个借口逃进他们家洗手间,这才给你去了个电话……这儿闹得挺厉害的怕是收不住,翘翘你赶紧打个车过来,一会儿要实在不行,带杰希哥赶紧跑。”

 

“得令,我马上到。”我说。

 

“哥就知道好翘翘你真靠谱!”二哥在那头小声欢呼了一句。临挂电话不放心,又叮嘱我半天:车千万开到楼下,钱要不够他给我报销。最后他说,“翘翘你晚上来小心点儿……记得一会儿过来,千万别怪杰希哥啊。”

 

我简直莫名其妙。我说你大可放心这个,又问他,我怪杰希哥干什么?他又没做错什么。

 

 

然后我随手提起室友买回来没来得及吃的一大袋零嘴,踩着高跟鞋就一路狂奔出去打车。司机一听我让他等,本身是想走的,我赶忙把我钱夹里最后一张红色毛爷爷塞过去,说实在拜托你了,对方才作罢。

 

车开进杰希哥家的小区,一路驶向他们那栋楼。我推开车门,下车想看看情况,突然发现楼底下还站着一个人。那个背影我从来没见过,却在杰希哥的相册里瞥到过不少次。整个人都裹在连帽衫里,把一头总是乱糟糟的浅咖色短发压在帽子下的蓝雨副队靠在一棵树边上,仰头看着杰希哥的家。

 

我从那袋零嘴里刨了什么出来,抓着走到他边上。这时候我才发现,不愧是网游里的大神,对方位的辨别已经是炉火纯青了。他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恰恰可以把杰希哥家这一整栋楼尽收眼底、又不用担心被楼内的人看到。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我问,“你是黄少天吗?”

 

他明显愣了一下。根据我哥跟我透露的情报和那张脸,我基本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所以我没等他回复,就接着说了下去。“我是王杰希的堂妹……没事儿,二哥跟我说了,他一会儿下来。我们都是站你们这边儿的。还有,这个给你。”

 

我把一根冰糖葫芦塞到他手上。没那么正宗,就是学校小卖部里卖的一块五一根的类型,但绝对甜到发齁。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因为太担心我哥,我总感觉黄少天好像没那么吵了。他看了看糖葫芦,又看了看我,然后朝我露出一个我在那照片上看惯了的,有点儿骄傲却很是坚定的微笑。

 

 

×

 

 

不对,我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和别人一样一样的,一个鼻子一个嘴,两只眼睛四条腿。在这个电竞早没那么边缘的时代,他也只是个优秀的工作者。他谈着一场寻常的恋爱,有一个很好的爱人。

 

只不过,他像是什么都比别人好一些。能把心里真正的热爱作为职业,并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爱一个人,而他也爱着自己,经历好些风雨,他们还是能在一起。就算外貌上有点儿小瑕疵,又怎么样呢。他还是被很多很多人崇拜着,被很多很多双眼睛关注着,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着。

 

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只能说,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那天最后我二哥把杰希哥拎了出来。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杰希哥推出单元门,塞进出租车后座。黄少天跟了进去,哑着嗓子跟二哥道谢。我二哥一奔驰在北方原野上的套马杆儿汉子,威武雄壮地拍了拍他肩膀以示不用谢,就又转回去料理杰希哥扔下的烂摊子了。

 

我坐在副驾驶,从面前的镜子里看着后座的两个人。我哥看上去累得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那么斜斜地靠着黄少天的肩膀,像是要睡死在上面。

 

他们俩的呼吸纠缠着,手指也纠缠在一起,握得死紧。

 

我上车之前不小心碰了杰希哥手一下,那双手跟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冷。我猜那两双手应该是同样的温度,不管是因为寒风还是心下的担忧。我有点儿担心,他们两个到底能不能热传递互相取暖。

 

黄少天没吃那串糖葫芦,他另一只手还捏着那个。我想杰希哥给我讲的那天的事儿,他肯定也记得。

 

“黄少天,”我突然跟他讲,“以后对我哥哥好一点儿。”

 

我就是突然那么一想。我不知道大爷大妈刚才有没有打杰希哥,不知道他们将来会不会认可,不知道黄少天他们家又是怎样的一种态度。我就知道以后这条路,肯定不怎么好走。当然,会有许多人支持他们。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要互相扶持。

 

我哥的头还埋在黄少天肩上,而后者跟他倚在一块儿,也低着头。有点儿长的刘海在他脸上投下一块阴影,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半晌,后座上传来了沙哑的一声笑。

 

“……那还用你说?”

 

                            [Fin.]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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