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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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MIMOSA


                                       MIMOSA

Warning:充满私设的学园paro

文/白灯

  

        和泉一织知道的事情总是比别人更多些:譬如考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给学生会争取到更多预算的方法,再或者——关于九条天的事。

       他正和隔壁学校的风纪委员长并肩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八成是为逃避热浪,后者今天并没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于是此刻从短袖衬衫里头伸出的大半截白色手臂就杵在一织边上,手腕埋进草丛里。不知道是不是一织的错觉,风一吹,天的小臂就微微抖一下,幅度不大,像是落在草尖上的萤火虫颤动着翅膀。

        大概是酒的后劲作祟,一织偷瞄了他一眼。天和三月不太像,不是喝酒上脸的类型,刚刚在桌上来者不拒地不知灌了多少,现在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到绯红,反而叫他在月光下显出一种朦朦胧胧的、苍白的疲态。这让一织蓦地产生了一种“这个人就快被光和风撕成碎片了”的错觉。

        他们背后是灯光,是人群的喧闹声。他们两个学校的联合活动刚刚才圆满落下帷幕,两边的组织阶层自然是要开个庆功宴的,但谁也没想到,宴会上会有人提箱啤酒过来——甚至还拎了两三瓶香槟,学着电影里的模样全晃成泡沫,一滴不剩地消耗在了胃以外的地方。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撑死才十九岁,谁也没到合法喝酒的岁数,但这群充满好奇心的叛逆少年人聚在一起,便把“循规蹈矩”一类的词统统甩在脑后,一拥而上地撬开啤酒的盖子。他和天两个管事的象征性劝了几句,自问没法阻止群众的热情,也就只好退到一边,听着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和同学们起哄的声音响成一片。

        基本都是些没沾过酒精的孩子,耐受程度各自不一。有人喝了不到一杯就趴到在桌上呼呼大睡,也有人几瓶下肚才开始走路晃悠,大着舌头要对彼此有意思——大家心照不宣——的少年少女当众接吻。他、天、七濑陆三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群魔乱舞,发着一会儿怎么把这些人弄回家的愁。陆想给他俩补点橙汁,幸亏一织离他近些,眼疾手快捞回了他脱手的饮料瓶。这时人群里突然走出一个他们都不太熟络的小姑娘,一手端着酒一手拎着酒瓶朝他们走过来,绯红了一张脸:“七濑前辈,我想和您喝一杯。”

        陆有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了声谢,犹豫了下,还是没办法地把空杯子推到了她面前。金黄的酒液沿着玻璃杯壁迅速满上来,将将漫到杯口。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没等他端杯碰一下就一仰脖喝完了自己那杯。陆深呼吸了两次、做了下心理建设,也朝杯子伸出手去。

        然后他的手就被打开了。九条天一把将杯子握在手里,食指轻轻摩挲杯壁:“七濑同学是合唱团长,要保护嗓子,别让他喝酒了。我替他,您看这样可以吗?”

       女生愣住了,看看陆又看看他,好像真的被天说服了一样,点了点头。于是天举起杯子,像女生刚刚做的那样一口气干了整杯。他喝得太快,稍微有些被呛到了,咽下最后一口之后轻声咳起来,单手朝女孩子示意“不好意思”,用另一只手掩着嘴偏过头去,金色的酒从他唇边淌下些许。陆几乎被天那股气势吓懵了,一织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女孩子有点失落地拿起酒瓶离去,而天跌坐回座位上。

       “天哥哥,你在干什么啊!”陆罕见地真的有些生气,“你也没喝过酒不是吗,别帮我挡啊!”

       “不光是怕你醉。你毕竟是唱歌的,陆,酒精刺激嗓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天很平静地答道。

       “虽……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是!”陆反驳说,“一杯酒还是没问题的,天哥哥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啊!”

        天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陆的头发:“就是因为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要更多留意这种事,别谁递来酒都答应啊。”

        和泉一织在旁边只剩下在内心疯狂腹诽“这对兄弟控”的功夫,可还没等他把吐槽的话说出口,人群里就隐隐传来一句“你没看错吧,九条喝酒了?!”

        他们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了一声。果不其然,紧接着一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娘小伙就涌了过来,全都笑眯眯看着天。这帮人全都是有备而来,但凡天脸上稍微流露出一丝犹豫,马上就转身作势要灌陆,天也只好冷着脸接过一个又一个杯子,面无表情地把数量可观的酒一饮而尽。

        就算只是度数不高的酒,这也有些过了。一织把自己相熟的几个i7学园的学生拦下来,好言劝走了一小撮人,转头就看见陆在后头扯着天衣角,拼命示意他不要再喝了。可天举杯的姿势几乎都已经成了应激反应,一遍遍机械重复着——那个身影几乎让人觉得有些心惊了。

        和泉一织知道九条天的事。他知道他高一就当上了TRIGGER学园的风纪委员长,又飞速成为了化学部部长,每天学校工作忙得团团转,还照样每每霸占年级第一的位子,优秀得惊人。他知道他那张天使一样清秀可爱的脸有多讨女孩子喜欢,每年情人节的时候收到的巧克力鞋箱和座位加起来都装不下。然而他也知道九条天工作时候有多认真严谨,一切换模式,没人再能入侵他的领域。他也知道他虽然在和人交流的时候多半笑得春风和煦,私底下却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小恶魔。他知道他总喜欢穿特立独行的白大褂,走到哪儿都能吸引别人眼球,在没什么外人的地方却跟猫似的,总一个人窝在哪里干自己的事,静得很。

        他知道九条天性子里有个致命的缺点:逞强太过。

        此刻天正固执地横在他弟弟面前——这是个只有他们三人共享的秘密——接过眼前新的一杯酒,而陆已经开始忍无可忍地往下按他的手,有点焦躁地让最前面的人换个目标。好在一个被挤到桌子边上的金发女孩注意到了天往后稍微趔趄的一步,赶忙用最大声音提醒了那帮人,连喊几次有点过了,大家别劝了别劝了。陆和一织一左一右凑上去帮忙,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人群赶跑了。陆长出一口气,赶忙凑过去看天的情况。天甩甩头,看他的眼神还很清明,声音却轻得像耳语:“我没事。刚刚那姑娘是谁?”

        “是我们校长的女儿。”一织朝那头鲜明的金发努了努嘴。小鸟游纺也端着杯橙汁,在一帮醉得七荤八素的大老爷们里笑得尴尬却不失礼貌。天没和她说过话,但看起来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应该不会因为帮了他摊上麻烦,便偏头拜托陆代他去谢谢她。七濑陆担心他,被天语气温柔地又催促了几次,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吧台,挤进人群里去援助势单力薄的女孩。天确认自己所处的位子已经脱离了陆的视线范围,这才长出一口气,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头也低下来,半边脸埋进阴影里头去。

        一织看他像只无力再飞的倦鸟似地趴在桌前,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便只好生涩地抚着他的肩背,压低了声音问:“九条前辈,您还好吗?”

        天没回复,只朝他这边偏过头来,温度稍微高些的脸颊贴在一织撑在桌前的小臂上,把他整个焊在了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酒精导致的晕眩和神志不清,他好像打不起做更多思考的精神,只静静倚着这个临校的后辈,全然不顾后者抚摩他背脊的手掌心已经被紧张与暑气一同浸出了层薄汗。半晌,他才悠悠睁开眼:“……没事。”

        “您喝太多了。”一织的语气里隐隐带上了些谴责的意味,“何况您也还未成年,又本该是和我们一起维持秩序的……请您别跟着瞎闹。”

        天朝他眨眨眼,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思考回路被麻痹让他的反应稍微有些迟钝了,看上去没有往日的锋芒毕露,反而呈现出了一种异常的乖巧模样。于是一织只好妥协了,向后退开一步,他指指他们身后的门:“算了……您是不是有点头晕啊,要出去吹吹风吗?”

        夏夜的风像放久了的薄荷糖,要用力吮吸才能品出一丝凉意。纵使如此,它也令这燥热的夜没那么难熬。他们两个从门里钻出来,溜进外头的世界,一路前行,直至被蜿蜒的河流拦住去路,才挑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来。

        河畔的泥土新鲜湿润,嵌进一织白色球鞋的鞋底;纤长的草叶拨弄着天的手腕内侧,撩得他有点痒。他们坐得有点太近了,肩靠着肩:这个位置并不舒适,至少不适合夏天。对方的体温似乎总比自己高上些许,透过柔软的衬衫布料,烫得人坐立不安;又是每一下呼吸引发的身体起伏都能被轻易察知的距离,他们的节奏并不同步,于是那气流带出的微弱声音就显得嘈杂了,叫人心烦意乱。夏日的夜晚是不需要蝉鸣和流水以外的声音的,至多可以再容忍下风过枝头的几阵窸窣。交错的呼吸、心跳,这些震耳欲聋的、能让人明确意识到除却自己外另一人的存在的声音,吵吵嚷嚷得那么厉害,叫一织不由得心生焦躁——但那声音又横竖不多余、不突兀,反而显出一种不可或缺的劲头来了。于是他最后也没动一下,只偷偷收回了没有落脚点的视线,让它停泊在反射着光芒而亮晶晶的河面上。

        他和天都不说话,这反倒给了一织静静思考的余裕。他知道那么多关于天的事,一织想,这下又多了一件了,他知道了天摄入酒精后的样子。和他们先前拌嘴时设想过的未来不同,用天的说辞的话,“比较像母亲,喝点酒也没问题的”——到目前为止,他酒品看上去还蛮不错,没有失去理智地大呼小叫,也不是一睡了之,连昏天黑地地吐一场都没有——只是更静默、更苍白、看上去更虚无;只是微阖着眼,一语不发地坐在河岸边,乍一眼看过去,会让人想到收敛起羽毛的雀鸟或是初春的残雪。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连本该狼狈不堪的、拿不上台面的酒后模样都能够显出一股莫名的……惹人怜爱的美。一织一面暗地里寻思着,另一面又对自己强装出的“不懂”嗤之以鼻。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知道,比起刻意的无视,更像是一种熟视无睹。

        那不过是一种心情、一句话,从他心头滚到齿间,又被一向灵巧的舌头卷回吞下肚子。和泉一织知道的,他那么聪明,当然什么都知道。他不过是不确定——不敢确定,把自己的目光送上天的侧脸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哪来多余的力气再去追逐天的视线,试探那道视线最终到底抵达了何方?求知欲在胆怯面前败下阵来,却仍旧怀着些不清不楚的不甘,吊着一口气,暗自盼望着下一次悄悄凝视他的时候,能够和天的眼光在空中相遇。

        明明是畏惧的,却又压不下心底一点渴盼的火苗;想知道答案、明知道答案,却害怕知晓那个答案。肩膀紧紧依偎着,却怎么也没办法挪动僵硬的手。他们坐得那么近,天右侧偏长的发丝让风撩起来一点,擦着一织的脖颈,他却转不过脸去确认天此刻的表情。人怎么能如此胆怯、又像胸腔里充满没来由的勇敢;怎么会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夏夜而觉出一点欣喜和舒畅呢?——这一切一定不是太过炎热的夏天、就是蛮不讲理的青春的错,怪它们太骄纵少年人萌动的心绪,放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疯长,害他现在是那么矛盾、痛苦又幸福。

        他几乎都没意识到身旁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梅子色眼瞳的存在。要不是九条天用比风声大不了多少的音量唤了他一声,一织可能要乘着想象的翅膀直飞到天涯海角去。他感到一阵来源不明的心虚——可能是关于先前那个不甘心的愿望,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后立即就成真了——便别别扭扭地撤开属于自己那边的半道对撞的目光,问他,九条前辈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天还是不说话,却在他单手撑住地面准备站起的瞬间飞快地凑过脸去,在他唇角轻捷地亲了一下。它太过轻柔、太过迅速,几乎都不能算作一个吻,只如同蝴蝶落在花上、薄冰溶入水里,只留下花蕊的一星颤动、水面上的一圈涟漪,找不到痕迹——但那柔软的触感又是无比真实的,在唇与唇相擦而过的那一刻,就在一织的大脑皮层上凿出了一道深刻的凹痕。几乎不能算,但它仍旧是——九条天吻了他。

        一织整个人都懵了,全身的动作都僵住,连抬手擦一下嘴角的标准反射动作都忘记了做。他直勾勾看着天:反倒是后者先害羞起来,将单薄的皮肤染上颜色这件小事,酒精没能做到,吻便为之代劳。淡淡的绯色一路蔓延到耳根,反而让天显得脸色好了些,仿佛被那一吻夺回了人间似的,平添了几分生气。他拿猫一样的瞳子向上看他,一副拿他很没有办法的样子:“和泉一织,你太明显了。”

        一织几乎要觉得有些委屈了:明显吗?废话,就算他再天才再早熟,也是人生在世十七载第一次“喜欢”谁啊,要怎么能藏得住?他很聪明不错,可九条天也不是傻子。像他知道天的事一样,这个长他一岁的狡黠外校学长也知道他的事、他的心思、他的秘密。

       而那个可恶、可恨、可爱的罪魁祸首甚至还在笑,眯缝着眼,拿手背挡着嘴,愉快得跟个孩子似的。于是一织咬咬牙,跟着俯下身子,捏住天的手腕向一边拨开,另一手把他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重新吻过去。

        橙子汽水是凉丝丝、甜滋滋的,提前摄取的酒精却有着涩味,交杂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如模糊了年龄的边界似的,提醒他们还远远不是大人,但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他们还拥有着懵懵懂懂的特权,少年人的年纪允许他们只是心照不宣,而不去说出口一些甜蜜的、惹人脸红的话。不必交换什么海誓山盟,也不必一一理清了自己的心绪,只是被本能驱使着一般地嘴唇相叠,就能够让他们确认彼此怀有的是同样的温柔与热情。这段令人焦躁的、除承上启下外别无他用的岁月太过麻烦,只有彼此能理解。但事到如今,这些不能一键Skip的日子,好像也有了自己的意义了。

        人真是矛盾啊,一织模模糊糊地想着,因为一个笑容、一个吻,就会庆幸这个燥热的夏天还长得看不到尽头。


                                             Fin.

※Mimosa:含羞草,一种用柳橙汁和香槟调制而成的鸡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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