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灯

写我想写的,愿您读得开心。

关于

[TRIGGER] Everlasting Dream


是今年上海爱娜娜only上发布的TRG合志《Till the Glorious Realm》的参本稿其一!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参与合志,稿子现在看来也有诸多不成熟之处。但还是非常感谢same老师的策划和菇老师的配图!能和这么多我仰慕的优秀的老师合作完成这本合志,真的太荣幸了。

能喜欢TRG酱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么些有勇气的孩子,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我的模样。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不赘言了。 感谢他们的存在本身!

                                                      TRIGGER纪念日快乐!



                                                      Everlasting Dream


文/白灯



01 鱼


    太阳刚冒出半个头,阳光的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盘踞湖面上的雾。湖边的土壤湿漉漉的,一脚下去鞋底就会沾满湿软的泥。百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三月和龙之介并肩跟在后头,手里提着的水桶不时磕碰一下,发出些在静谧清晨里显得格外清脆的响声。

    夏日的清早最适合钓鱼——空气清新、日光和煦,又正赶上塘里的鱼刚苏醒、饥肠辘辘的时候。虽说运动部平日开展的多是竞技类项目,但对于垂钓,他们三人也都颇有心得。钓鱼还是要赶早嘛!百感叹道,随即开始和三月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自家早上起不来床的团员。龙之介一旁听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TRIGGER的另外两位其实也都不是擅长早起的类型。偶尔因为工作需要要起大早时,保姆车里总覆盖着一层低气压。乐和天都拉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样:这个时候就更容易吵架了,虽然平日也会轻易吵起来,但两人都睡眠不足的时候吵得会更凶,调停起来也更费劲——总当和事佬的龙之介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自己约他们一大早出来钓鱼的话,他们会怎么回答呢?会答应吗?不会答应的吧?不过最近似乎也的确没什么悠闲钓鱼的余裕。虽然现在已经不能站在大舞台的聚光灯下歌唱了,但无论何时何地,展现在粉丝面前的TRIGGER都必须是“完全形态”的。何况此刻已经失去了主流媒体的曝光,每一次演唱会的意义就更大了些。为此,他们三个已经连轴转了很久了,直到一贯手段强硬的姊鹭薰都看不下去,强制放了他们一天假。这才有了此刻的闲暇。

    其实Re:vale和IDOLiSH7这段日子也都忙得分身乏术吧——为了填补他们的空缺,为了应付气焰越来越高涨的月云。今天的相约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再落到月云了的眼里,变成什么“运动部——所谓的‘新千叶沙龙’——在秘密活动”的把柄。即使这样还是提议要久违地出来聚一聚的三月,说不定是为了自己考虑,龙之介想。

    他是冲绳出身,是渔民的儿子,一路听着涛声成长起来。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父亲抱上过渔船,那是他不用手动摇晃的摇篮;年纪再大些,就真正开始和父亲一道出海捕鱼。他早早学会怎么把结得牢固的网抛进水里,怎么转动轴承才能快速地把满满当当的收获拖回甲板上。如今被业界和粉丝盛赞的麦色肤色和结实肌肉,都是艳阳和海给予他的礼物。

    海虽然也有险恶的时刻,但留给他的多半还是美好的回忆。不是没经历过要把船只撕裂一般的暴风雨,也不是没听说过海涛吞噬渔民的故事,但傍海而生的人,无论如何都依恋它。龙之介记得自己陪弟弟在沙滩上堆沙堡的日子,记得和父亲一道从海浪里穿梭而过、远远望见岸上灯火的那些瞬间。离开故乡后,是这些记忆支撑着他越过所有的坎坷。

    海能让他感到轻松和平静,在他们几个中间,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三月和百本来想约他海钓,但种种因素制约下,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百常去的保密性好的湖边渔场。这是他们特有的缜密和温柔,龙之介明白。所以,今天一定要尽兴享受!

    选了僻静的地方坐下,他把饵食挂在钩上,紧紧盯住浮标。不夸张地讲,他相当擅长钓鱼。虽然不同于撒网捕鱼,但龙之介懂得鱼的习性,又安静、有耐心、沉得住气。加上钓鱼是和鱼的竞技,他骨子里刻着点儿不服输的基因,才不会让咬钩的鱼轻易逃走。运动部的其他人之前说他认真起来时比较接近荧幕上的营业模式,眼神猛兽一样尖利,举手投足有捕猎般的气势。这话大概没错:深蓝色的水桶不一会儿就装满了。

    可惜这儿没有红石斑。毕竟不是冲绳,也没办法嘛。龙之介稍微遗憾了一小会儿。


    渔场的惯例是由钓者自行处理捕到的鱼。三个人找了块平坦的阴凉地聚在一块,水桶放在人中间,方便大家一起清点战利品。三月平时做菜做惯了,点着点着就开始琢磨菜单,发愁自家未成年多,搞不好淡水鱼的“土腥味”他们吃不惯呢。百接过话头,“千之前拿这边钓到的鱼做的煎鱼排很好吃哦?”

    “嘛……千前辈做什么菜百前辈都会这么说吧?”

    “诶,好像是这样耶!”

    “那不是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了吗!”

    三月佯怒道。百大笑起来,揽住他的肩膀,又抬头看龙之介:“小龙呢?TRIGGER打算怎么处理?”

    “TRIGGER啊……我还挺常做鱼的,他们两个好像都还挺喜欢吃?天还抱怨乐夹太快,两个人直接在盘子里用筷子打架。天手劲没乐大嘛,毕竟他年纪要小,被乐钳住筷子就抽不出来了。”他回想着后续,“然后天就扔下筷子,往乐的碗里倒了半盘子西兰花。”

    “小天Nice fight!不过乐好可怜哦。”百差不多要笑出眼泪,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在同情乐的意思。三月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只有我家的未成年会在餐桌上抢菜诶。”

    “i7也会打架吗?在饭桌上。”

    “会的啊!凪和环一下不看着就会夹太多……壮五出面还好,一织去管的话一定会被趁机从碗里抢走什么作为报复——然后他就会故意提前在碗里放上青菜——毕竟环是肉食动物嘛。我弟弟很聪明吧?”

    “出现了!三月选手的秀弟弟环节!”百操着综艺节目上一般的语气叫起来。三月说着没有没有,语调里却是不加掩饰的自豪,接着把话题又抛回给龙之介:“说起来,我记得之前跟九条吃饭的时候他有夸过十前辈的海鲜锅耶?”

    “啊,那应该是前年冬天吧……”他琢磨了一会儿,从脑子里把沉底的记忆碎片捞起来晾干——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搞得他回想什么都有种不太真实的错觉——TRIGGER出道后的那个冬天,他们年轻而锋利,一路气势汹汹,斩获了JIMA的新人奖,杀进年末的BLACK or WHITE。那年他们赢到了最后,聚光灯“啪”地亮起来,光和欢呼落在他们身上。

    那之后,他们三个难得在一起聚了次餐:海鲜火锅,虽然用料不是最贵最高档的,但依旧丰盛、美味、热腾腾的。他把鱼切成薄片,乐朝杯子里倒进烫过的酒和苹果汁。天已经摆好了碗筷,拿勺子一圈一圈地搅着火锅的汤底,白和绿的葱段和昆布在沸水里浮浮沉沉。鱼肉太鲜嫩,泡得稍久些就会化进水里,于是天握住漏勺,迅速地烫一阵子就捞出来,等成年人们快速把它们扒进碟子。炽热的肉片在瓷盘里蒸出一层薄薄的白色痕迹,然后被不知谁的筷子夹起,浸进汤料里。

    那天姊鹭去忙事务所那边的工作,没能加入他们,于是只有他们三个,在下着雪的夜里,围坐在龙之介家不算大的餐桌前,拿装着温酒和果汁的玻璃杯干杯。

    毕竟烹调方式不尽相同,口感和在老家吃过的不大一样,不过这也是能让人满足地眯起眼的美味。几杯酒下肚,他们两个都稍有些上脸,只是聊着杂七杂八的事也热情高涨起来。天坐在一边,双手捧着无酒精的饮料,斜着眼睛看他们,然后插进几句凉凉的吐槽。于是BorW取胜的愉悦都挡不住他们,按照国际惯例,乐和天拌起嘴来。他没办法,只好再苦笑着阻止他们。

    但那的确是个快乐的、热闹的夜晚啊,简直就像他们初遇那时一样:隔着升腾的白色雾气,在让人简直没法呼吸的寒冬里,年轻人们眼睛明亮,畅想着未来。

    “对了,不如给i7的孩子们也带点回去吧?我家的冰箱实在不够大,三个人吃不完啊。Re:vale前辈不介意的话,也拿点回去吧?”意识到自己发了半天呆,手上的事还没解决,龙之介忙忙地合掌道。可这么简单一句话,却像是触动了百什么敏感的地方一样,让年长的青年突然褪去了笑容,深深低下了头。他有点疑惑:“百前辈?”

    “呜……小龙,我果然还是觉得很抱歉!”他说,“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卷进运动部的事里……TRIGGER明明是那么认真努力的孩子,就因为这种事被泼脏水,连名字都不得提!现在连想见你们一面都要和谍战片一样提心吊胆……对不起呀,龙,我一定得为TRIGGER做点什么才行!”

    龙之介愣了,一时间说不上话来。倒是一边站着的三月笑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百的肩膀,然后抬头看向他:“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啦!”

    “之前我们去救九条的时候,他也说了,说有十前辈在就没问题。”面容可爱的大男孩用他最柔软的声线说道:“TRIGGER没问题的,我们都知道,你们的粉丝也都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你们回来啊!当然,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也尽管说啊!”


    龙之介于是想起那个夜晚,想起自己孤身一人站上的那个舞台:海潮一般的欢呼与啜泣自观众席上漫过来,自己身后分明只有拖长的影子,却仿佛能听到熟悉的和声。演出结束后他才再见到叫他最挂心的那两个人,相似的一脸憔悴,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却依旧温暖有力。他明明早已成年,个子也拔得挺高,想起这一切却还是控制不住有些鼻酸。龙之介不大好意思地抬手草草擦了擦眼角,而百和三月了然地、友善地笑起来,在他来得及说一句“谢谢”之前,拍拍他的后背。

    是啊,切成薄片的鱼很鲜美,喝了烧酒身上就会变暖。就是这么简单。虽然夏天可能没那么适合吃火锅,但久违地这么来一次也不错吧。他们俩会开心的。



02 荞麦


    作为荞麦面店的外卖小哥而活的日子,究竟占据了人生的多少部分,因为太过零碎而没有办法统计详细。乐有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过着普通(如果偶像也可以说是普通职业的话)的日子,只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切换到隐藏身份。不过,这不是也挺帅的吗?

    是这样:前最想被他拥抱的男人排行榜No.1有着一张冷峻而帅气逼人的脸、令人难以抗拒的性感荷尔蒙和一颗少年漫男主的心。这在熟悉他的人当中不算什么秘密,但也常有人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真想象不到他有这么一个热血的灵魂。对此,八乙女乐挺满意:热血有什么不好,不如说算得上是最高级的褒奖。

    乐从小不是乖巧的孩子。虽然自诩优等生,但除了成绩确实亮眼、不抽烟不酗酒无不良嗜好以及从不搞过密男女交往之外,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类型。不如说,那个年纪的男生少有几个完全安安分分的吧。在院子里踢球砸碎玻璃,假期跟伙伴一起沿着海岸线踩单车狂飙,在不想听讲的科目的课本里偷偷夹漫画书,普通小男孩干得出来的叛逆事他一件不落。事实上别的少年干不出来的事他也能创造出一两件,例如跟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一个人顶着夏天的烈日跑几公里后闯进母亲经营的荞麦面店,坐下灌了半天水之后撂下一句“我不回去了,书不读也可以,我要给老妈帮忙!”

    他当时年纪不大,却已经对做父亲掌心里跳舞的人偶这件事厌恶入骨。不是自夸,他知道自己打小容貌端正,在歌舞方面也有一些才华。八乙女宗助早早给他铺好进娱乐圈的路,叫他只要站在那里,摆几个矫揉的造型,就会有钞票流进腰包。早早得知父母离婚的理由的乐本就打心底里看不起父亲这种人,更不甘心乖乖任他摆布,给他当敛财的道具。与其这样“功成名就”,他宁愿给荞麦面店打一辈子工,起码自己脚踏实地,光明磊落。

    虽然最后还是被宗助连威胁带哄骗地绑回了家,但这家小小的面馆那之后就成为了乐新的据点。小店的实际所有人是年迈的外公,他腿脚不太灵便,就由做事麻利的母亲操持整家店的周转。店里雇员不多,父女两人一起,再加上放学后来打工的大学生和退休后来赚点外快的婆婆,就基本连店里最忙碌的时候也能应付下来了。但后来出台外卖业务后,人手就有点捉襟见肘。乐为此跟宗助又大吵几架,索性明目张胆地三天两头往店里跑。他渐渐长大,趁着青春期拼命蹿个头,也不再是毛头小子了。宗助再拦不住他。

     既然这样,后来又为什么答应了父亲——事务所——的要求,作为偶像出道并努力到了今天呢?——果然还是因为TRIGGER的队友是那两个家伙吧。初次见面的时候印象算不上好,虽然帅气、虽然端丽,但一个有点木讷腼腆、一个则是上来就要找架吵的傲慢小鬼。可音乐结束,舞步停下来的那一刻,却有点无来由的自信从他心里冒头了:和这两个人一起可以做下去。可以证明给宗助看——虽然那时候想证明的是什么,乐还说不太清楚。


     他也带天和龙来过店里。外公看着龙会想起自己某个大块头的故友,不免拉着年轻人陪自己喝几盏,掏出些几十年前的故事铺在阳光下晒晒,又一个劲喊母亲多加点小菜给他;母亲又挺喜欢天这种看上去乖巧有礼的孩子,他仿佛天生讨长辈欢心,轻而易举就把她哄得恨不得认天做自己的孩子。他实在忍不住,在把面碗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吐槽,说他的双重人格真是见缝插针地发作。天脸上甜甜的微笑连一厘米都没动摇,只在桌子底下用力碾了乐的脚尖。老人听着他一声惨叫,颤巍巍地探头过来问出了什么事;龙倒是早习惯这种情况,看一眼他俩的表情就全明了了,也只好打着哈哈挡住老人的视线,叫他看不见乐的呲牙咧嘴。

     抛去这些插曲,这样的聚餐本身还是算得上美好的记忆的。与事务所解约后,闲暇虽然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但像这样平和地吃饭的机会也并不好找。健身、练习、看录像然后争分夺秒地提出对舞台呈现的修改建议,要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就连今天的一日off,也是姊鹭怕他们连轴转弦绷太紧才强行挤出来的。


    乐跑完最后一单,把车停在店门口,准备进里屋换回自己的外套。母亲给他端出水来,叫他坐下稍微歇息会儿。乐应了声,手伸到背后去解围裙的带子。店里本身闷热,他又顶着夏日余晖东奔西跑,额头上直冒汗珠。他之前不小心把带子绑了个难解的结,一时腾不出手擦。母亲往他肩上搭了块毛巾,看他毫无偶像包袱地认真跟死结较量,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乐,你最近挺辛苦的吧。

     他怔怔,手上动作也停下来:“没有啊?也就是练习和演出。”

     母亲一脸严肃:“你这孩子从小就认真,又藏不住心事,都在脸上了。你啊,心里辛苦也是辛苦。”

     他接不上话,只好低下头,闷闷地接着跟那根带子搏斗。他妈一直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他自知瞒不过她。TRIGGER最近的日子是不好过,资金紧巴巴的,练习条件也差了很多,还几次因为来客太多被附近的警察警告。但其实那都不算难熬,离开事务所、把TRIGGER不会苏醒的梦一直做下去是他们共同的决定。只要三个人还在一块,就没什么过不下去的。

     真正让他揪心的只有一件事:穿过街巷的时候,偶尔能听到粉丝谈论他们的声音。听她们把他们和别人并列在一起、夸赞别人更好固然令人难受,但刺穿他胸膛的却不是那样的声音,而是那些……他知道,他听见过的,有人微弱而没有底气地替他们说话、带着哭腔和朋友争辩:“不是的,TRIGGER还在活动啊!没有解散的,真的……那么高人气却要跟事务所解约,不被电视报道本身才很奇怪不是吗?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因为TRIGGER和我们约好了会回来的!”

     那是“温柔”“信赖”和“喜欢”,是那个下着雨的夜晚里,让天哭泣的理由。总是温柔聆听着的龙,也是因为这样的声音才郑重地选择了向前一步。他们其实私下并没交流过,但就像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决定把TRIGGER继续下去的那个夜晚一样,一定都是同样的心情。对让粉丝受伤这件事,他们比谁都要抱歉;为了能让她们能重新说着“我是TRIGGER的粉丝”而骄傲地抬起头,他们才要走上这条明知很坎坷的路。

     不退缩,不后悔,即使被推到谷底也要昂首挺胸,这才是一如既往的TRIGGER。可辛苦也是真的:就算真是坚不可摧的钻石,划过粗糙地表的时候不会留下刻痕,但那一瞬间还是很疼。乐反省着,自己难不成真表现在脸上了?该不会龙和天他们也发现了吧,有点不妙啊。

     母亲绕到他后面,接手了他死磕了半天也解不开的结:“我知道你是队长,要承担的自然也要多。你又犟,跟你爸似的,觉得自己全抗了就是男人,是有担当。”——这么多年了,她几乎没提过宗助,乐听得一愣——她继续说:“但别太看不起身边的人。那两个孩子,白白让他们担心就没出息了。”

     “还有,女人可比你们想象的坚强。即使被爱挫伤,也能坦然地、堂堂正正地迈过去,我们比什么都强大、都勇敢。”

    结打开了。母亲扯扯两根终于肯分道扬镳的带子,满意地拍了拍手。

    她只是个普通、朴实的中年妇女,围裙上沾着面粉、随意地挽着发髻,不看这张着实漂亮的脸,实在想不到她能和艺能界有什么联系。但那一瞬间,她是闪耀的灯海、是聚光灯、是宽广的舞台、是雨里扬起的笑脸。

    还有啊——然后她又说道:“你自己选了路,不好走,但你要走好。你和你爸,娱乐圈的事,我们不太懂。来店里的女孩子聊天,说你们又拿奖了、又上什么演出,我们就知道你努力工作了,知道你好好的。妈妈和外公都能挺起腰杆,说句这是我儿子、我外孙,都骄傲。”

    啊,是这样。能让喜欢自己的人骄傲,这就是优秀的偶像吧。乐想起病中的天一步步走向舞台的样子,想起龙对着镜子一点点雕琢所谓性感的表情,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高仰着头,握着小小的拳头,说要做能保护老妈的好男人。我们一直都在为让那些人骄傲、为了给他们笑容和梦想而努力啊,所以,所以总有一天,要再把他们带回Zero体育馆去。不要让他们的喜欢蒙羞,这就是我们的职责。

    母亲笑了:“打起精神了?”

    “嗯,啊,谢谢妈。”乐咕哝道。是打起精神了,可总感觉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一样,让母亲安慰了,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他从不忌惮直白地将心声说出口,但作为已经独立的青年男子,久违地跟母亲长谈一阵子,会有些局促也无可厚非吧。他想着掩饰一下,便忙着把围裙摘下来,捞起自己的外套,草草披在身上。

    “下次把你们团员也带来吃饭啊。之前不也跟那两个孩子约了下次再来。”她扶着门框,朝乐走出几步的背影喊。知道了知道了,乐笑着回应道。

    真是的,什么时候和老妈约好的啊?虽然也不是没听见上次龙探头过来时天压低了的那声“好好吃”。晚上回去得好好问一下了,然后下次休息日——可能都要到MOP之后了吧,说不准——再把他们带来吧。



03 苹果派


    天看着服服帖帖躺在坫板上的饼皮,长长出了口气。他从矮凳上跳下来,拧开水龙头,把沾着细粉的擀面杖送到水流下面小心冲干净,才敢叫刚刚被赶出厨房等着的陆回来。

    赤发的孩子身体弱,又才刚出院没多久,一举一动都必须留神。方才他执意闹着要帮忙,天拗不过他,只好把要洗的苹果交给他,拜托他借盥洗室洗脸池的水冲洗。眼下那孩子兴高采烈地捧着不锈钢盆跑回来,献宝一样地把任务成果交到天手里;被天夸了两句,立马眯起眼笑起来。

    天拎起一颗沾着水珠的苹果,拿水果刀比划了两下,手上加了些力,开始削皮。陆一脸担忧又好奇地偎在旁边看他,看他稚嫩的手灵巧地转着赤红的果实,然后扯开一截长长的、完整的果皮。妈妈平日不准小孩子用刀,如果出了什么事免不得要被责骂,可架不住他看多了无师自通,又有一颗为了陆无所畏惧的心。

    菜谱已经烂熟于心了,可考虑到两个人都好甜口,又是胃袋细小的孩子——天盘算着,该切几个苹果呢?接下来应该熬煮、调味、静待冷却,再然后把面团压平,撒上果块,刷上蛋液,送进烤箱——

    打断他的是陆怯生生的声音:“天哥哥,小心点啊……”他回过神来,笑说别担心,小心抹掉沾在刀面上的果泥。可陆还是不大敢卸掉心里的巨石,几乎是一副面对拆弹行动级别的危险的样子,屏息凝视着他;天于是也只好不再言语,加速了手上的动作。

    直到烤箱发出“叮”的声响,他们两个才一齐松了口气,像在战壕里趴了一个世纪,终于听到了宣告停战的广播。松开握得汗津津的手,天走去取托盘,而陆忙忙跑出去地把凳子拉开,早早爬上去,趴在桌沿上眼巴巴看着白雾散开,乖乖等着天从厨房里回来。

    可是——他毕竟经验不足,调味还是过了头。真的太甜了,甜到不好意思勉强人吃下的程度。虽然以第一次的作品的标准来讲全然算不上失败,但明明答应过陆要还原妈妈做的味道的。天觉得尴尬且愧疚,半低着头,拿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盘子里的派;可是陆笑了,把一大块派送进嘴里,几乎有些夸张地用力咀嚼着,吐出含糊不清的话:“很好吃哦,天哥哥!”

    这是陆的温柔,他心知肚明。但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会噎住吧,天苦笑着,把水杯朝陆的方向推过去。陆伸手去接,却突然整个人一抖,身子弓起来,发出模糊的痛苦呛咳声。死的手紧紧攥住他纤细的脖颈。

    天仓惶地从凳子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动作,陆便在他眼前跌落下去,和杯子一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跌跌撞撞地向陆跑去,看陆在地上挣扎,含混地咳着,挣扎着吸气,一手扯着胸前的衣服,一手胡乱地抓挠着自己的喉管。玻璃的碎片折射的光把他眼前晃得眩晕一片。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可是谁来救救他?天无措地跪在他身边,身后除了恐惧外空无一物。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递来陆的吸入器。天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一把抓过救命稻草,却突然与手的主人对上了眼神:梅子色的眼瞳怜悯地注视着他。

    他认得这双眼睛。七濑天静静地望着他,轻声说:“真不像样呐——”


    天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大汗淋漓。

    用了好久他才定下神来,长长出一口气,手肘支着身体坐起来。薄毯顺着膝盖滑下去,天弯身拾起来,坐在沙发上又开始恍神。毯子上细小的绒毛里裹着他的体温,也容易卷进灰尘。以前家里几乎没有这样的床上用具,对那孩子孱弱的肺而言太危险了。现在倒是不用在乎了。

    他把脸埋进毯子里,静静呼吸了一会儿。不久刚洗过,挂在阳台晒干,透着一股令人倦怠的温柔味道。龙早起出门的时候把晾起的衣物收了下来,下午离开的乐把它们分类叠好塞进衣柜,又把它扯来盖在他身上。被调高了温度的空调在上面看着他,呼呼作响。

    可能最近真的有点累了吧,不然也不至于一气睡到太阳西斜。天把毯子叠好,推到沙发里侧,才看到茶几上放着水和苹果——被削成了小兔子的形状,幼稚得有点令人发笑。天盯着看了一会儿,有种自己又被当成小孩子了的不甘心。可叹完气,还是叉起一块,丢进嘴里咀嚼起来。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示意他收到了新的RC消息。天咬着叉子,打开RC页面,从下到上确认了一下未读消息:两位同居人汇报今晚回家的时间;陆惯常的问好;和泉一织来请教工作上的问题;经纪人协商明天的日程安排。最上面的发信人有点罕见,天好奇的点进去:跟在义妹小小的四叶草头像后面的是一张照片。

    那是Last Dimension在ZERO体育馆第一次公演的后台,他拎着长披风的一角走在最前,乐和龙在他背后,拿毛巾擦着脸颊亮晶晶的汗水,拧着工作人员递来的矿泉水瓶盖。设备的线纠缠在角落里,幕布遮去大半舞台上的光,他们光鲜的妆容半卸未卸——总之,不是什么适合拍照的情况,拍出来的这一张,也的确是上不了娱乐杂志的照片。

    可照片上的他们都笑得开心。

    他记得那条台阶,踩到第三级时会发出吱呀的响动;记得背后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在人身上时有着不可思议的炽烫温度。那是场震撼人心的演出,结束时全场起立,掌声雷动。在台上看得不那么真切,但他知道,他们知道,多半观众的眼里都闪着泪光。

    理在后台吗?她是什么时候、又出于什么心态拍下了这张照片?天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从大图界面退出来,又往下翻阅女孩其他的留言。

    “整理相册的时候翻到的,想给天哥哥看看。”

    “真的非——常帅气!只是看着后台的照片,就会想起观剧时的感动了……好厉害啊,TRIGGER!真想再在现场看一次演出啊。”

    “我也在努力学习哦。我想要快点站上舞台,像天哥哥和”

    “像天哥哥一样做优秀的偶像!”

    “我也想快一点实现爸爸的梦想。如果我变成和TRIGGER站在一起也不显逊色的偶像,如果我也能和TRIGGER一起站上舞台的话,爸爸也会感到骄傲的吧?”

    “啊,不知不觉rc洗屏了。对不起,我不该说太多的><我这边很晚了,要去睡啦。”

    天的手指最后停在兔子晚安的表情包上。小姑娘还在海那边努力,他快速算了下时差,判断这个时间点义妹大概已经进入了梦乡,便没立即回复,按灭了手机,抵在下颌上叹了口气。

    理是个情感表露很直率的孩子,她顺着照片稍微扯开一点,讲起自己的憧憬和梦想时,天几乎能看到她眉飞色舞的脸。他们是以同样的方式被收养、培育、寄予期望的,理知道他明白她的心情。为了实现某个梦想、完成某个约定,她总有一天也会像他一样站上舞台的。她很努力,又有天资,他想,她会走得很远。

    然而在聚光灯亮起、帷幕拉开的瞬间,“偶像”就会从一个轻飘飘的名词变成落在肩上的切实的重量。走上舞台,就是从向光处走进光里,有许多东西需要藏得更妥贴,躲进身后漫漫的影子里。到那时候她又会看到什么呢?他祈愿那光景足以支撑她把隐忍着的一切磨圆棱角,也能从那些没人可言说的迷茫里渡过。

    像他看到的、拥有了的一切一样,现在想来,他几乎要觉得这些太过奢侈了。他不信教,却仍要感谢不知哪里的神明给了他足够的幸运,叫他呼吸和心跳的节拍都得以有人同步。他点开那张相片,又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没头没尾地想,晚饭不如做苹果派吧。


    在海外留学的那些日子里,有位一手好厨艺的舞蹈教师给了他很多指点。做菜跟练舞其实挺像,一部分仰仗天赋与直觉,一部分靠扎实的练习和处理细节的技巧。舞蹈教师说苹果派是门大学问,诸如怎么把酥皮搞得膨松、怎么让果馅更甜之类的问题,都需要用心琢磨、反复尝试。对烹饪的态度,要像对待舞蹈一样热情而严谨。

    他把她的指教牢记在心里,那之后厨艺果不其然突飞猛进。不过那时候毕竟是独居,横竖也都只是做给自己吃,吃完收拾碗筷,做功课、练习、洗漱、翻阅旧照片,然后沉入梦乡。回国后工作又忙,这就导致天已经很久没有重新开始认真琢磨菜谱了:三人份要放多少个苹果来着?他靠着流理台思考,并不是简单的“乘以三”,也得考虑下那两个人的口味和食量……龙之前想哄他来跟他们一起聚餐,就总会做派和别的甜点诱惑他;乐不好甜口,冰箱里还有熏肉,一会儿给他热一热就着吃算了。

    今天是off,但明天还是得早起。为了一步步走向MOP的舞台,回到那个有人等待着他们的地方去,现在的每一天都不能停歇。希望那两个要人操心的成年人今天外出没有玩得太累,别影响了练习的状态。那不如晚上再泡点茶吧,低咖啡因,助眠的那种,用洋甘菊——

    烤箱发出响动的同时,门口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乐和龙好像正巧在楼下撞上,随意闲谈着前后走进来。玄关被两个成年人、夏日的热气和谈笑声塞满,一下变得很热闹。天没回头,背对着嘈杂自顾自把烤箱拉开。香味和白烟一起涌出来,这次好像烤得很成功。 

    等下晚饭的时候,把理拍的照片也给他们看一下吧。


                                                                     Fin.


评论(2)
热度(72)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黑莓糖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