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灯

写我想写的,愿您读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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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花] 今夜我几乎听到琴声 03

把近期发在wb的内容都存档一下lof


依旧是和鸠老师的联文,海洋学家四承x小提琴手三花,上一更请走这里

❗ 和鸠合计了一下,这篇预计会在CP26上作成合志,故后续暂不放出了

本章标题捏他自圣桑的《The Swan》,原曲为大提琴协奏,附上小提琴版本供参考



Chapter 3 The Swan



明明只搭过一次便车,花京院拉开车门钻进副驾的动作已经流畅得一气呵成。被他一路蹬得吱呀作响的自行车此刻被抛弃在琴行里间,闷闷地和两架巨大的三角钢琴同呼吸共命运。

也不能怪花京院见四轮的忘两轮的——方才雪莉小姐如空降战壕的圣诞老人,拍拍手打断两位瞪着眼用目光搏斗的幼稚成年人,优雅地救花京院典明于水火当中。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高中生大度地表示没关系,但雪莉执意说“对他们就得再不客气一点儿!”,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地选择了敲竹杠。凤冠鹦鹉和缅因猫被迫低头赔罪:波鲁那雷夫骂骂咧咧,从架子上抽了几张宝贝唱片借给他听;空条博士则提出要送他回家。他瞥了一眼停在玻璃门外头的蓝色小轿车,皮质坐垫、淡薄的烟草味和爵士乐瞬间从他的每个感官上醒来。他点点头。

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承太郎发动引擎的时候,花京院想。他独行侠当惯了,也从未主动寻求过友情或以上的亲密关系,即使心里隐隐有些羡慕承太郎和波鲁那雷夫打嘴仗时的那种肆无忌惮,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向那之中深入一步。老实说,被如此宽容友善地对待让花京院不大适应。

他看了看驾驶座上的高大男人。承太郎还是那张扑克脸:一对深邃的蓝绿色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路况,两片嘴唇放松地轻抿着,唇线下垂,让他看上去有些严肃。但花京院能看出他现在心情不错:该怎么形容呢?就像南极冰海里飘着的一块硕大冰山上突然冒出一颗摇摇晃晃的企鹅脑袋。

“笑什么?”承太郎冷不丁问道。

红发高中生自己也愣了一下,在心里吐了吐舌,面上忙不迭摆出一副正经的神情:“其实我——我觊觎这张碟好久了。”

他颇为刻意地从膝盖上摞着的几个唱片盒中抽出一张,在承太郎眼前晃了晃:“喏,圣桑。学校后面那家音像店有一百年没进过古典了,我根本买不到。”

承太郎对他的伎俩采取看破不说破态度,瞟了一眼,只是说:“你以后直接跟雪莉借就行,波鲁那雷夫不会介意的。”

花京院抿抿下唇,没点头也没摇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盒子封面上印着的提琴和夸张的花体字母。

“要听吗?”成年人好像没发现他沉默的小动作,自顾自接着问。

“什么?”

“你的圣桑。”他言简意赅,拿下巴点了点唱片的方向。他看上去倒也并不觉得花京院会拒绝这个提议,不等回答,已经捻起弹出来的爵士乐碟片,示意高中生从副驾前的储物格里把旧唱片盒取出来。后者争分夺秒地照办,不知道是怕承太郎反悔还是担心赶不上绿灯。

音乐响起时,花京院的眼神一下子复活了。方才微妙的沉闷氛围被吹走大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片新鲜的叶子,顶破细枝表皮、舒展开来。

“你喜欢圣桑吗?”

“嗯,喜欢呀——不过这个句式是不是有点耳熟?”花京院眨眨眼:“您瞒着我说同姓氏是巧合的仇我可还记着呢。”

“我只是没否认你的猜测。”承太郎从方向盘上抬起一只手,压了压帽檐,挡下花京院故意磨得很锐利的眼神。他长得清秀,眼型细长,平时看着柔和,刻意眯起来时倒是挺有威慑力的——虽然没坚持多久,就又被笑意压弯了眼尾。少年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宽容地合掌:“我又不是什么会夜袭宅邸的狂热粉丝,瞒着我也没必要。哎,其实这么看您和贞夫先生长得还有点像……之前没发现,真是枉我看了这么多推理。”

“你对推理小说也有兴趣?”

花京院大笑起来。承太郎一头雾水,不知道普通地一接话是怎么戳到了身边人的笑点。花京院笑得肩膀直抖,连带着膝盖上一摞唱片跟着危险地打晃。要不是有根安全带勒着,他估计已经要滑到椅子下面去了。之前听雪莉说这孩子性格古怪,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虽然礼貌,却总给人一种冷漠的疏离感;先前在店里看到他和波鲁那雷夫针锋相对,再加上不算太愉快的初遇,承太郎确实是感到了他尖刺般耸立的戒备心——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拿回琴开心得傻了?承太郎困惑极了。他寻思自己长了28年,一看他就尖叫的人见得多了,可一看他就把自己笑到座位下面的人这还是头一个。

花京院终于不笑了,按着胸口一脸痛苦地平复呼吸:“承太郎先生,虽然很失礼,您搭话的方式真的好单一啊……这样一个劲只用一个句式提问,就算在专门的联谊会上也会搭讪失败的!”

“是吗?”承太郎诚实地回答:“我没有搭讪别人的经验。”

“……也是,看脸就知道是这样。”花京院回想起学校里的承太郎:一团人形自走小型台风,台风眼面无表情、岿然不动,簇拥在边上的女孩子们叫嚷出一阵隆隆的风声。

他突然莫名有些挫败。不太优雅地倒回椅背上,紫葡萄滴溜溜在眼眶转了一圈,他看向承太郎的侧脸:“算啦,都告诉您好了。”

推理小说,不大挑作者,喜欢读原作大于翻拍的电影;Sting,会唱他们的每一支歌(他当即哼了句I don’t drink coffee I take tea,承太郎跟着含糊地哼了句my dear;花京院怂恿他接着唱,成年人坚决闭嘴:忘词了——他坚称);打游戏,而且打得相当不错,F-MEGA的联机排行榜上现在还挂着他的名字;说到喜欢的食物就是樱桃,喜欢的棒球队就是巨人,喜欢的颜色就是绿色(“法皇的绿色。”他柔声说,拍了拍怀里的琴盒);虽然演奏古典,倒也并不排斥爵士、乡村和流行。圣桑、帕格尼尼、巴赫还有莫扎特,柴可夫斯基倒是说不上喜欢但也没有不喜欢——不喜欢柴可夫斯基还拉什么小提琴!

最喜欢的曲子?这个选不出来,花京院摇摇头:回答妈妈和女朋友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的问题还更容易点——反正后者我没有。咳,说笑的。不过要是限定范围,一位作曲家麾下只选一首的话,或许我可以斟酌一下……啊,比如圣桑就是现在这首。

承太郎侧耳辨认了一阵子,判断出来:《天鹅》。这说不定是圣桑最出名的一首曲子,随便抓个不怎么听古典的人,即使叫不上名来,多半也会对调子有些印象。

嗯,花京院点点头:唱片里这版是大提琴协奏,音色比较沉郁,能让人很轻松地想象出天鹅在湖畔死去的样子……如果是小提琴的话,听着会更轻盈一些,有些灵魂离体而去时的味道。不过无论用什么乐器演绎,都是听着就会让人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天鹅的曲子,对吧?

你不适合变天鹅,承太郎砸场子:比较像火烈鸟。

从体型来看明显变成虎鲸更合适却说想变成海星的人没有资格这么说啦!火烈鸟气势汹汹地反驳,额前打卷的刘海跟着凶巴巴地晃悠,活像长腿小鸟扑棱的翅膀。

不过我还挺喜欢的,那就火烈鸟吧,也不错。他自己先接了话,又说:但承太郎先生您还是算了,不要做虎鲸,那个放在帽子上会比较像河豚。

承太郎顿了顿,估计是想象了一下自己顶着河豚招摇过市的模样。

……真是够了。花京院,不要说奇怪的话。

我们搞艺术的人,或多或少脑子都有点奇怪。花京院有点得意地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不过我觉得你们搞学术的人也一样就是了。

承太郎看向他。高中生冲他眨眨眼,掰手指数给他看:挣不了钱,也不讨别人喜欢,还没有社会地位,只是纯粹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太任性了!在别人看来,这应该就叫做“不合格的成年人”吧。

“可你还没成年呢。”

“那就是‘不合格的未成年’,也没影响,反正长大了都会进化。”花京院说:“我可不打算改哦。”

“你是日本人,为什么会是红头发?”“你演奏古典乐,怎么能用绿色的小提琴?”他摇摇头,语气出奇平静:承太郎先生,所谓的正统太无聊了。

如果说这话的是某个他的同龄人,承太郎大抵会觉得这不过是小鬼的叛逆心。但坐在他身边的是花京院——低着头,只用一种略带嫌恶的眼神盯着唱片封面——于是承太郎回答:反正你本身也不是那种优等生吧,也挺好的。

花京院明显愣怔了一下,像是没预料到承太郎会给他讥讽嘲笑以外的回答。成年人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法皇很好看,你头发的颜色也是。

高中生的脸唰一下红了,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似的,说谢谢的时候舌头打结;接着就用力拍了一下他的一边小臂:好好看路啦!

……所以才说您和我半斤八两。他窝进座位里,又小声说道。

承太郎好像笑了一声,他没听清:那声音闷闷的,淹没在乐声和引擎声里。


天已经黑透了,这个点不适合拉琴,容易扰民。花京院坐在床沿上,盯着保养后焕然一新的法皇看了半天,这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盒子,自己朝后一仰,跟琴盒一道陷进被褥里。他两条长腿还耷拉在床外,姿势别扭,再挨一会儿估计要腰疼,可他不想动弹。

他瞪着天花板和吊灯罩上的一层灰,直看到眼球酸痛,这才落下眼睑,歪过头,拿前额和鼻尖亲昵地蹭了蹭琴盒的表面。触感有点陌生,他皱起眉头。他和法皇做了好些年连体婴儿,这才分开几天,怎么就开始不习惯了?

很突然地,他想起承太郎——更确切地说,是在他趴在琴行桌子上睡过去的那天,摇醒他的承太郎的手。

花京院生在传统的日式家庭,父母以典型东方式的矜持与保守养育子女。父亲暂且不提,花京院升上初中以来,母亲也基本断绝了与他的肢体接触。他自己的性子也怪,孤僻而克制,抗拒他人接近,更别说触碰了。就只有法皇:它线条流畅的弓、光滑坚硬的面板、它厚重的琴盒和粗糙的带子——只有这些冰冷的无机物与他理所当然般亲近。

长他11岁的空条承太郎的手掌,宽大、有力、温热。

花京院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他浑身不自在,拿手背蹭蹭脸颊,伸手去抓被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结果尚没来得及解锁,锁屏界面上未读信息提示的发件人已经成功让他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整个扔出去。

“你刚才下车跑得太快了,没来得及问。这周日我爸回家吃晚饭,你来见见他吗?”

他把空条博士这条短信读了两遍,感觉自己是个看不懂日语的文盲。

思考的碎片晕乎乎在花京院脑内搅拌了几圈,他有点不知所措;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未免有点太一语成谶了。“我才不是会夜袭宅邸的狂热粉丝……”,如果是宅邸的主人本人光明正大地发出邀请,这话还算数吗?


周日清早下了场大雨;午后虽然放了晴,街面上还是潮呼呼的,到了日头偏西的时候,低洼处也依旧积着些没来得及蒸发干净的雨水。蝉鸣声黏腻,连风也湿热。花京院背着琴盒站在路口,远远看见承太郎的车艰难地试图塞进细小的巷子里,忙连跑几步,赶在他把后视镜刮断之前钻进了副驾驶。

空条家距花京院家其实不算多远,也就骑车半把钟头、电车几站路的距离,可承太郎坚称自家位置有点偏不好找,非要来接他。花京院从贴了遮阳膜的车窗里往外看,在脑内勾勒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街道和埋在角落里的旧式别墅。偏僻也好,花京院想:不用担心拉琴扰民。

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扰民不扰民的问题——这里真的有邻居吗?花京院站在门口,震惊地望着自带雄伟壮阔气场的大门,以及门里偌大的院子和层叠的屋顶。承太郎锁了车门,走到他后头:怎么不进去?

承太郎先生,花京院试图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呆滞:这里是您家啊?

是。

都是?

都是。

博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推开门径直走进院子。他195的个子在跨进大门的瞬间显得合乎规格了起来。花京院跟在后头,在心里又确认一遍:这的确是承太郎的家。

院子风格古朴,植被茂盛,石子路旁搁着滴水的逐鹿,细细的水声三两下勾出静谧的气氛,和传统的和式建筑相映成趣。花京院努力控制着自己失礼且不稳重地四处打量的冲动,索性直盯着承太郎飒飒的风衣下摆。

越接近主建筑,他心里越没底,收到消息那天晚上的忐忑扑通扑通地又弹回他胸口里去。虽然也不是没跟着家人去别人家中做客过,但那多半是以父母的名义,自己只不过是被捎来彰显家庭完整的存在罢了。拜访“自己的”朋友的家——更遑论是年长者——对方父亲还是自己盛赞过的音乐人——的家,还是他人生头一遭。承太郎倒还好说:不知怎的,除却欠佳的初印象之外,明明年龄相差很大、接触时间不久,也谈不上了解,与对方相处起来总让他觉得轻松。但要说因为这种理由就让他产生了能与对方父母相处良好的自信……怎么可能。花京院手心里有些发汗,不自觉地拽了拽琴盒带子。

他想得入神,连承太郎已经停了步子都没留意到,差点一脚踩掉博士的鞋跟。承太郎大概看他脸色有点奇怪,张张嘴,刚想说句什么,却被一声雀跃的尖叫截胡了:“啊,承太郎,你回来啦!”

从屋里刮出一位女士:头发白金参半,在脑后绾了个松垮的发髻;个头娇小,在人墙一样的海洋学博士面前显得像只小金丝雀;戴着围裙,手上还握着一把锅铲。花京院一天内第二次瞠目结舌,看着承太郎黑着脸、揣着口袋,却站在原地没挪窝,任她挂在他脖子上,在他脸颊上甜甜地亲了一下。

“啧,真是够了……妈。”

花京院今日的震惊次数光速蹦到数字三。承太郎的母亲,带着不合乎年龄的天真和煦的笑容转向花京院:哎呀,你就是承太郎之前说的典明君吧?欢迎欢迎,承太郎,带他去里面坐坐吧,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花京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连自我介绍的功夫都没有,就不得不跟着已经压了压帽檐自顾自迈开步子的人型冰山往里屋赶。荷莉夫人则精神饱满地携锅铲一并消失在厨房,中间端了些茶出来,很快又转回炉灶前去优雅地驭使锅碗瓢盆,像团不停脚的低压气旋:花京院在微妙的方面确认了她与板着脸的博士的母子关系。

承太郎说:你随便坐。他应了一声,在小方几边上正坐下来,有点儿拘谨地用膝盖感受榻榻米。法皇被他从肩上卸下来,搁在脚边。

成年人埋头喝茶,一抬眼发觉他还是那么个雕塑一样优雅漂亮却紧绷的姿势,一下子有些愣:你不累啊?

花京院摆摆手。

承太郎拧住眉头,眼神钻子一样往他眉心凿,像是要敲开他头盖骨,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无关紧要的稀奇想法: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他嘴硬,心里却仍犯着嘀咕:虽然方才算是跟荷莉太太简单打过了招呼,但毕竟来叨扰的我是个陌生人。承太郎不教课,只在他们学校挂名了生物社的指导老师(入社申请表一时间如隆冬的雪一般盖满了活动室的地板),自己连他的学生都算不上……他横竖拿捏不住一举一动的分寸感,索性就挂着礼貌的微笑,入定一样坐在原地了。看着闷了点儿,总比失礼强。

对方似乎并不满意他的答案,眉间撮起几道山梁。饶是花京院知道他没真的生气,也让他看得有点心虚,捧起杯子也喝茶,喝完没话找话,佯装平静地夸赞这茶真清凉真配满园夏日雨后的美丽风景。承太郎满脸写着有话想说,却耐心忍到了他吟完脑子里记着的最后一首俳句,终于开口:花京院。

哎。他闭嘴,坐得更直了。

你想看海星吗?

……

想。小高中生看着那对于卷曲睫毛下散发着不可拒绝气场的绿宝石,诚实地点点头。


于是直到晚饭前,他们都泡在空条博士的书房里。他刚搬回来不久,大多材料留在美国的研究室里,好几只缸里还是空的,但也足够博士侃侃而谈好一阵子了。受承太郎宠爱的它们懒洋洋地卧在缸底细沙里,珊瑚石一样纹丝不动。花京院凑近了看,认出了磕坏法皇的那一天实习生手中抱着的那只——某种意义上的罪魁祸首:要不是为了把它送回材料准备室,他们就不用走那条过道去后门,承太郎就不会被歆慕他的女孩拽得一个趔趄,法皇也不会出事了。

他总算找见扇起台风的这只蝴蝶,幼稚地搁着玻璃朝他瞪眼。海星不理他,蓝紫色腕足大咧咧地舒展着。承太郎八成以为他对它感兴趣,拍拍缸壁给他介绍:这是白金之星,最近在杜王海发现的新品种。

花京院眼睛一眨不眨:博士,它可以吃吗?

空条承太郎不轻不重的一记爆栗落在他脑壳上。

荷莉呼唤他们吃饭的声音阻止了他们友情破裂的危机。花京院揉着发红的前额走出门,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紧张。完了,他在心里叫苦:刚刚一番打闹弄得他头发凌乱,之前为了照承太郎说的伸手抚摸海星,整洁白衬衫的袖口被胡乱撸到了手肘以上,还没来得及放下来。自己的形象大抵已经完成了从木头人到小疯子的史实级飞跃,且少有辩白的余地。

就餐时使用的方几比喝茶用的宽敞几圈,盘子依旧摆不下。荷莉像要把自己厨艺上的毕生绝学浓缩在这一顿晚餐里,丰盛得令人乍舌。贞夫已经落座了,此刻正接过夫人手中的筷子,横搁在每只碗边上。明明既是小辈又是客人,自己却没能在晚饭时帮上忙,花京院窘迫得不行,跟着承太郎坐下,一边低头打招呼,一边在桌子下头匆匆地把衣袖放下来。

承太郎用和讲解海星时相差无二的语气介绍道:这是我爸——贞夫冲他微点下颌——我妈你刚见过了。家里还有个妹妹,比你大一点儿,今晚……他顿了顿,语气不太和蔼:约会去了,不回家吃饭。

花京院忙不迭地点头。

平心而论,这场晚餐的气氛轻松得出乎他意料。荷莉夫人温和亲切,会仔细留意席间每个人的感受,把所有可能的尴尬都提前熨贴平整;贞夫则与他儿子相似,看着颇有些冷漠,可谈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也两眼放光、滔滔不绝。承太郎反而成了桌上最沉默的那个——虽然他本身也不多话——手上倒是利索地拆蟹剥虾,三分之一堆进花京院的碗里,和荷莉夹来的玉子烧小山交相辉映。

贞夫完全把他当作同龄的同行者对待,与他讨论各式各样与音乐本身或行业相关的问题。有些他平日里就常思考,有些他略懂一二,但总归都能接上话。贞夫更加高兴,跟花京院聊得热火朝天。等承太郎起身添了第三次饭,花京院还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荷莉柔声打断了几次,可兴头上的艺术家们根本停不下来。直到贞夫问:典明君,我想看看你演奏的风格。方便表演一下吗?

孩子他爸!荷莉嗔怪地叫道:你让人家孩子好好吃饭啦。

花京院赶紧表示自己不介意,伸长了手臂把放在身后不远处的琴盒捞过来,取出他的法皇。荷莉坐得离他近,先瞥到盒子里的真容,捂着嘴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他像被一盆冷水浇到脚底,冷静了不少,连手腕也僵硬起来:不好意思,我的琴……比较特别。

承太郎从桌子那边看过来。花京院感受到他的视线,却并没抬头,心里纠结成一团乱麻:平时他不大介意别人对法皇和他的看法,但荷莉夫人温柔可爱,短时间内就博得了他的好感;贞夫先生则是他相当尊敬且钦佩的演奏家,一位优秀的前辈;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承太郎的父母——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们用奇怪的眼光注视。

荷莉摇摇头:哎呀,抱歉,典明君。她真诚地倾身向他,双手合十:我有点惊讶,这可真是从没见过的漂亮的颜色啊!

贞夫的视线从琴头扫到琴尾,也赞赏地微微点头:保养得不错。

承太郎在桌子对面,叹了口气,朝心口发热鼻头泛酸的高中生快速地笑了一下:我说过了,你没必要紧张。


于如此温柔坦荡的三道期待视线中,他演奏了《天鹅》。弓搭在金色的弦上,天鹅翅膀拨弄水面一样泛起柔和的涟漪。法皇刚经历过一套完整的护理,此刻音色更润,拉长的乐句也因此显得更婉转。他想起自己从前躺在地板上听这支歌,耳机里哀伤的旋律沿阳光拧成一股绳。一说圣桑的《天鹅》是天鹅将死,在水边最后一次挣扎着试图飞起;一说是天鹅徘徊于水面,哀悼它逝去的恋人。那时候花京院觉得这些感情都离他很远。

他想起承太郎的车载音响,大提琴的音色厚重温吞;想起承太郎那天站在琴行门口拉琴,海风咸味呛鼻,白鸟冲天而起。

那只白色的、迎着风颤抖着振动双翅的鸟是天鹅吗?它,或者它的爱侣死去了吗?那静谧的水也是海吗?

花京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手指战栗一般迅速地揉弦。右手握着的弓子加重了力气,铮铮地扫过琴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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